使君元是此中人

徐州石潭谢雨,道上作五首。潭在城东二十里,常与泗水增减清浊相应。
软草平莎过雨新,轻沙走马路无尘。何时收拾耦耕身?日暖桑麻光似泼,风来蒿艾气如薰。使君元是此中人。
外婆家门前有一大片打麦场,很干净平整的一块地。打麦场前面是一片烂泥地改的小菜园,种几行歪歪斜斜的家常蔬菜,回家的时候我妈兴致好就带我逛一逛,随便一指就问我,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?然后连瞎蒙一个的时间都不给我,就立刻开始嘲笑我五谷不分。
打麦场右边种了两颗柿子树,我开学了它们就挂灯笼,然后我妈就给我发微信照片炫耀,我就把“寒假回家吃柿饼”记在备忘录上。
打麦场后面是外公外婆的屋子,再后面是一个迷你大小的养鸡场,一共养三只鸡和两只鸭。我围观过一次杀鸡,就在闲置已久的打麦场上。第一刀就是脖子,准确利落,杀的时候是提起来的,下面放一个碗接血,血刚滴落出来就变成充满怨念的深红色,太可怕了,我妈不能杀,我不能看,我外婆真是女中豪杰。
外婆隔壁一家养猪一家养羊。猪长大了特别可怕而丑陋,浑身黑毛,泔水味也重,反正和动画上的差别是比较大吧;羊看起来就很虚弱了,走路打颤,看着让人又心疼又嫌弃。
以上就是我和传统而狭窄意义上的乡村发生过的所有关系。浅薄而简陋。尽管如此,有时候去外婆家边上的池塘陪我外婆洗衣服,听她讲下水学游泳的故事;跟我哥去不知道谁家的垄头上看长熟了的不知道什么农作物,黄澄澄的,很有精气神儿;跟舅舅去山后面的竹林,第一次从视觉上彻底明白翠色欲滴是怎么写的,然后听风一点点扫过叶子发出类似长啸的声音。那时候竟然也能生出滑稽的、不可思议的、但居然是真实的想法,想回老家陪外公外婆,觉得农村的日子真好,觉得我现在要是已经四十好几功成名就,那不如就归隐了得了。
我想的时候呢,很认真的。还很矫情很劲儿地觉得自己血脉里流淌着山后竹林的风。这大概就是“使君元是此中人”吧——我还满能理解苏轼的,所以我不笑话他,他也不能笑话我。
顺带一提,这是一个系列组诗,剩下四首也都好,都值得看。都有一点儿我外婆家山后竹林吹起风来的味道,半醉半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