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离焦虑

[青春有你2人气选手罗一舟x唐九洲cp文]

AU[平行世界],唐九洲是粉丝文化(fandom culture)在读博士,罗一舟沿用男团偶像设定。

单性转(将唐九洲性转,在这篇文章内设定为女性)。





罗一舟第一次见唐九洲是在一次微团综vlog录制草草结束时,一个墙角机位的摄影师关掉摄像头,双手搭在相机上,很轻快地摘了鸭舌帽,露出被压扁的刘海下面亮晶晶的眼睛,笑眯眯且自来熟地说:“大家好,我是九洲。”

大家愣在原地,一时分不清是私生太大胆还是自己眼花了。

空气凝固了足有十秒,经纪人姐姐才匆匆下楼来,轻轻搭着九洲的肩膀,说不好意思吓到大家了,这个是Y大的在读博士唐九洲,和国内一个做爱豆-粉丝动态关系研究的高校团队合作,来我们团做三个月的田野调查;九洲先过来,之后还要再来一个人,但都只会观察,不会打扰大家;论文里用到田野调查的信息,也不会写明是哪个团队,大家也不要把有这么个合作的事情说出去,有任何可能公开露面的情况,这几位研究者都会打扮成生活助理,所以也不必担心。

信息量太大,空气里飘满了从来没听说过的词,大家都有点呆滞,没给什么反应。唐九洲倒很善解人意,胳膊支在已经收走摄影机的三脚架上,用很温柔又带点笑意的语气解释,大家可以理解成我们是研究娱乐圈的,来这里也只是看看大家作为偶像的日常生活,了解一些背景常识;我们是以观察为主,和大家熟了的话可能聊两句,现在大家就当我不存在就好了。

话虽这么说,团队里多了一个你明知她时时刻刻在观察你做什么的人,大家还是紧绷了起来。以前摄像机关了之后大家可以报复性恶劣,如今都小心收敛,一半表演一半敌意。这种日子过了三天,就有队友抱怨起来,言之凿凿地指责经纪人收钱接活,经纪人放班回家该干嘛干嘛,留他们活受罪还不能发脾气,发了脾气就担心被写下来,跟在团里养了个狗仔有什么区别?

第二天早上该名队友画完眼线睁开眼睛,发现拿着粉扑的是唐九洲,吓得魂飞魄散。唐九洲半跪着笑,说你看,你身边有助理、有化妆师、有转场遇到的不知道哪里的工作人员和扮成工作人员的私生,他们才是会在豆瓣上爆料的人,还可能会带着马赛克的工作证自证,反正你们也查不出来,查出来也没用。但是我签了协议,但凡我敢说一句不该说的,我在这里待不住,和国内高校团队的合作也立刻失效,我的论文写不出来,学术圈的信誉也没有了。你有没有躺在家里没有通告想死的日子?我毕业前每天都这样,我真的很想三十岁前毕业。

队友和她大眼瞪小眼,她保持温柔注视含情脉脉了十五秒,队友瘫在椅子上说,好吧,但是能不能把我的化妆师换回来,我有点怕你。

唐九洲咯咯笑,好的,其实我也不是很会给人化妆,我看你这个眼线要返厂。边上化妆师笑,说唐小姐手真的很稳,就是技术太烂了。



这件事之后,大家就真的默认了她是个沉默而漂亮的幽灵,在每次活动的候场室、每个录制的角落、每辆大巴的最后排,带着好奇的眼神大口汲取信息。那位曾经抱怨的最大声的阴谋论队友,反而最先忘了她,已经开始在大巴上开黄腔聊很露骨的下流笑话,她低着头,看不出什么表情。

而罗一舟不发一言。



他很讨厌这种单向的注视感。

在唐九洲来的第一天晚上,他就窝在被子里用手机查了她的履历。本科和研究生是做性别研究和网络文学的,毕业论文的名字看起来也和娱乐圈关系不大;博士转做粉丝经济,所属学校鼎鼎大名,不容他不知道。

他点开她发过的一篇短文章,是英语的。那种经纪人笑着说“这是田野调查不是采访啦,你们知道什么是田野调查吗”的感觉又回来了。他烦躁又警惕。他一直知道她不是狗仔不是记者,观察的目的是了解不是报道,所以他不会像他那位队友一样发疯;但他很清楚,她是一个自认为比他们更了解他们的观察者。这种姿态永远不会被她的温柔化解,或者说那种没有道理的温柔本来就来源于她的歉疚。



他化解这种屈辱的被注视感的方法,是注视回去。

她在片场用手机写论文灵感,他无意间走过去站在她背后看。唐九洲回头笑,说你感兴趣吗?他挑眉不说话,她很好脾气地解释说,有人看着我好不自在啊,有点不知道怎么写,怎么办周末就要给导师交阶段草稿了呀。他假装听不出她在赶自己走,继续越界询问,你在写我们吗?唐九洲愣了一下,说不是,这是一篇小论文,在赶一个deadline,大大方方把标题亮过去,真的是网络小说研究。他无话可说,站了一会儿走了,换去墙角盯着她。

她开电脑交学费,他坐在后排看她的payment instructions(缴费指示),唐九洲也委婉地问他,你英语是不是很好?他摇头,指着那行数字说,这是美元吗?你们学费也太贵了。唐九洲压一压电脑,很尴尬地说,缴费要填银行卡安全码……他无话可说,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交钱,交完继续看。

她接团队的电话,说谢谢师姐关心啊,我是遇到一点小难题想问问你,以前没遇到过这种……他站在边上大喇喇地听。唐九洲捂着手机低声对他说,一舟你站这儿干嘛啊,前面叫你上场啦。

他知道唐九洲这么聪明,一定看出他是报复。但唐九洲装作不知道,好像真的把他当做一个对新的圈子充满好奇的小松鼠或者小狗,一点也没有不自在。他恨得牙痒痒。



第一个礼拜的末尾,唐九洲的师姐来了。她比唐九洲活泼又大大咧咧,她来的第一天唐九洲腿部肌肉拉伤,撒娇让师姐帮忙跟出活动,师姐睁大眼睛说哎呀谁搞的,这也太野了。气得唐九洲一瘸一拐地跟着出了活动,半天没理师姐。师姐性格大概如此。也因为这样很快和团队里其他人混熟了。

那天下午,罗一舟听到师姐在楼梯间里责怪唐九洲,你来这么久了,怎么真的跟谁都说不上话?

他没听见唐九洲怎么说,觉得她应该是委屈哭了。有一点莫名的愧疚,他知道是因为他非暴力不合作。

他听见师姐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下楼了,躲在楼梯口看唐九洲神色自若地走上来,两个人尴尬撞见,罗一舟窘迫地说:“对不起,我不是有意的,我走过来正好听见最后一句,以为你哭了,所以不敢出来。”

唐九洲笑,说我不会哭的。



那天晚上罗一舟刷完牙听见有人敲他房门,打开一看是唐九洲。她显然也洗过了,换了一套棉麻质地的米白色家居套装,翻领的短袖衬衫和质地柔软的同色长裤,披着一件靛蓝色的薄针织外套,很温柔地说:“介不介意阳台聊聊天?”

罗一舟木头一样把人迎进阳台,相对无言了两分钟,他很尴尬地清清嗓子:“是你的研究有什么要配合的吗?”

唐九洲递过去一瓶菠萝啤,自己开了一罐可乐,拍拍地上示意他坐下,很从容用纸巾擦了擦地,然后才开口说:“其实我一直也觉得你有点戒备,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该和你谈谈。今天师姐鼓励我直接来问问你,不过我想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,也许更应该是你问我才对。你其实并不太清楚我们要干嘛,我们要写什么论文?做什么研究?是什么出发点?观察你们的什么?什么都不知道,好像也不能怪你太谨慎了。”她转过头来,半月形状的耳钉吃不住力,猛烈地摇动,前后来回在她的下颌和头发之间摆动,偶尔透过发丝一点暧昧的黄光:“所以我想,要不然我来跟你讲讲我们在干什么,你有兴趣听吗?”

罗一舟点点头:“你说吧。”

唐九洲叹了口气,说:“大家都默认偶像工业是造神,但是扮演神的,是人。这几年大家也会去说喜欢的是有缺陷的人而不是假人,但是那些生动的缺陷依然是人设。比如迷糊,比如耿直,比如爱吃,比如老干部,比如直男……与其说大家打碎了神像终止了崇拜,不如说是重塑了更丰富更五光十色的神像。”她顿了顿喝了口可乐,吐槽了一句无糖的真有够难喝:“其实我的论文不会写这个,但我就是想来看看,人在神的框架下会是什么样。我觉得我知道这些之后,我的论文会有更多共情的、人的东西。我想知道,你们会不会因为做不到而愧疚,会不会愧疚之后又愤怒,觉得这一切凭什么;会不会犹豫、害怕然后变成对什么都感到无所谓的浪子,会不会既感谢又痛恨然后变得麻木无情?对这些人设你怎么想,达不到他人的期待你会不会焦虑?”

罗一舟想插嘴,唐九洲伸手比了个“×”:“让我说完。粉群最害怕的永远是爱的人变了,可是人人都不是完整的,人人都是一路捡起什么丢下什么,今天和昨天不一样。甚至粉群这种害怕你变了的心理,都在催促着被爱的人一天天又变成不一样的人。人总有爱别人的需求,粉丝怎么想其实不难懂,但是被爱的人会怎么想呢?”

她的眼睛亮晶晶,像初见那个摘下鸭舌帽自觉有趣的少女。罗一舟哑然,忘了刚刚想说什么。

她看罗一舟不说话,转过头去拿起罗一舟一口都没动过的菠萝啤:“所以,我并不在乎你做偶像做得好不好,那是经纪公司和粉群的课题,我在乎的是你作为一个人快不快乐。”

罗一舟伸手去抢她扣在右手间的菠萝啤,她看了看他,突然纠正道:“我们。”罗一舟愣住,听她继续说:“我们在乎的是你作为一个人快不快乐。”她握紧菠萝啤不放手,咯咯笑起来:“学术论文不应该说’我’。”



那天的夜谈结束在罗一舟对于她长篇大论的点评中,言简意赅,“那就是你的研究对我们没有什么用,属于我们单方面做慈善。”唐九洲恨恨地解释:“你以为呢,咋的我是来帮你圈粉的?”



无用论起效的时间不长,没过几天罗一舟自己跑去找唐九洲。唐九洲裹着个大方巾睡得正香,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:“你干什么?”

罗一舟说我好奇啊,你们光研究偶像和粉丝,不研究经纪公司吗?

唐九洲翻了个白眼继续躺下来:“干什么,你想看我的论文?我是从男团卖cp写起的,你要不要看。”

罗一舟无视她的挑衅,半蹲在她椅子边上问:“你们研不研究资源分配啊,我们团也好,粉丝也好,天天都吵这个,其实大家都一样不就好了?”

唐九洲揉揉太阳穴:“不研究。不过呢,’所谓公平就是人人都有怨’*,你以为大家都一样,其实人人不满意;还不如可着劲爱一个,至少那个人会说声谢谢。”她看罗一舟神色异常,赶紧补一句:“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。我师姐做的和这个更像,你要一心向学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她,她老爱给人传教了。”

罗一舟干脆坐下来:“不用了,你说的有道理。”

唐九洲纳闷,没敢直接问,那解惑了你咋还不走?罗一舟倒是兴致很高,和她东拉西扯,不知道怎么聊到他们各自的母校。她兴头终于上来了,很认真听罗一舟讲中传的小故事小八卦;罗一舟讲了几个就不肯讲了,缠着问她的学校。她搜肠刮肚找不出什么太有趣的轶闻,拿出手机给他看红墙。这是学校造新校区向校友募捐的时时候建的,50-100万认领一块,可以刻一点字。大多数人都是联合捐献,逼仄地罗列名字,也有有钱人买砖写诗、追忆旧事,其实不是很有趣,但罗一舟饶有兴致地一张张翻,翻到一张毕业多年的商院学生认捐的:

献给爱妻 XXXX
一生的贤妻良母
XX届商学院 XXX

罗一舟很兴奋地点点屏幕上,这个好浪漫啊,是写给他妻子的,我好喜欢这个。

罗一舟怕热,室内空调越开越低,唐九洲拉一拉快遮住全身的大方巾毯,很困地说:“我最不喜欢这个,我一直想我要是他妻子的话得多惨啊,我的一生就只是被概括为贤妻良母而已。”

罗一舟收回手指,“嗯”了一声。但很快精神又振作起来,问她,那你喜欢哪个?

唐九洲的方巾毯越裹越紧,只露出手指在手机上来回翻找,半天才找出一张挺模糊的远拍,说:“我喜欢这个。”

心中想和你,变作鸟和鱼。



不定时知心姐姐时间进行到第五次的时候,唐九洲跳下懒人沙发迅速把罗一舟堵在了门口,两个人靠着门板进行着力气悬殊的疯狂拉锯,罗一舟莫名其妙:“干嘛?你先让我进去啊!这样多奇怪?”

唐九洲负隅顽抗:“你干嘛啊!心理咨询八百一小时!”

结局是两个人在地板上对坐无言,唐九洲叹口气:“你不能老这样啊。”

罗一舟委屈:“怎么了啊,我不能来找你吗?你不是就应该和我们交流吗?”

唐九洲双手交叠扶着额头:“是,我是应该和你交流……但是你不能每次一有不开心就来找我。你也说了,我其实根本帮不到你,‘没有什么用’,你来找我也只能寻求心理安慰,你太习惯这种心理安慰了……”

罗一舟耍赖:“姐姐,我都白给你研究了,你安慰我两句怎么了?”

唐九洲从阳台拿其一罐无糖可乐狂灌了五秒,很无语地说:“你这样会形成精神依赖,等我走了怎么办?”

罗一舟不理她:“不喜欢无糖为什么还一直喝?”

“因为想喝可乐,又不想胖,退而求其次。”唐九洲顺手递给他一瓶:“我有没有跟你说过,我是单亲家庭。”

这个话题跳跃度太大,罗一舟吓得可乐都没拿稳,赶紧认真摇头:“没有没有……但是我觉得没什么不好!”

唐九洲望天:“谁管你觉得好不好……我上大学后去看过心理咨询,因为有段时间妈妈很不习惯,身边亲密的人都离开了,所以她对我情感的索取太多太密集。我对咨询师姐姐诉苦,说我已经尽力了,可是妈妈还是希望我给她提供更多的感情。姐姐说,这是你妈妈的愿望,但是愿望就能实现吗?你可以告诉你妈妈,我也有很多没有实现的愿望,人要学会接受自己的美梦不成真。”

罗一舟默然。

唐九洲坐到他右边,看了他一眼:“姐姐教我的。挂个塑料袋在门把手上,觉得焦虑的时候,把你的焦虑写在纸上,扔进塑料袋里,第二天早上起来看,原来这些都没什么。”

罗一舟看她:“是吗。”

一直到罗一舟离开,唐九洲递给他的那瓶无糖可乐都没有开罐。唐九洲想,他好像也不喜欢无糖,而且不喜欢就一口都不喝。



之后的一个月,几乎什么也没发生。师姐和大家关系很好,唐九洲好像更多负责观察和写作,比之前更沉默。只有两件事,罗一舟印象很深刻。

一次是团队去大湾区巡演,对接的工作人员只会说粤语,师姐说九洲,你是不是在香港待过?九洲赶紧点头,声音很甜很细地和工作人员一一对项目。她说的话罗一舟都没听懂,只听懂最后她笑眯眯说:“唔该啊,辛苦晒。”

还有一次也是在大湾区,一个不靠谱的队友玩到节目开演前堵车回不来,唐九洲和几个工作人员以及队长罗一舟一起开车去接他。

回来的路上队友抱怨说每天早起晚归一点娱乐时间也没有,唐九洲轻轻回嘴了一句,说少爷,我们比你起得还早,睡得比你们还晚,你少出点事我们也能多睡半小时。队友自觉有错,也没大声反抗,就是嘟囔了一句说你不化妆也能多睡半小时。唐九洲委屈巴巴地说,你们粉丝拍图把我当工作人员从来不修图,不化妆就被那样挂着几千转,还要被转发内涵说我们XX真是大明星,比素人也好看太多了。

大家愣了一下,然后一起笑起来。队友也觉得很好笑,说我都不看我站子,你怎么这么玻璃心。唐九洲扁扁嘴。队友觉得她好玩,逗她说,你化得太好看了被粉丝当成嫂子怎么办?到时候把你扒出来,你是不是三十岁之前就毕业不了啦?

唐九洲白他一眼,说那我就写我和你的缠绵悱恻出轨pua爱情小作文,谁也别想跑,看谁先歇业。

这个时候手机响起来,是活动对接的负责人问怎么人还没到齐。经纪人在开车,这种事不能让成员答,唐九洲稀里糊涂代接了,从神色来看挨了好一顿骂,千对不起万对不起,反复赔小心保证马上就到。挂电话的时候车子停下来,经纪人接过手机想安慰她几句,没想到唐九洲一脸心疼地先问她:“姐姐,你每天都要接这种电话吗?”

经纪人愣了一下说,也没有啦,我们吃这碗饭的不会把这种事放心上了。倒是你还好吧。

唐九洲神色如常,我很好啊,我没事啦。

罗一舟在暗处看她,想起那天的楼梯间,她穿的绿色格子上衣和军绿色A字裙,裙子上有对齐两排制服式样的金属扣,凉拖鞋一字式样,楼梯是旋转式的,她顺着扶手绕着弯走上来,说我不会哭啊。



两个半月过去,夏天快要结束了。活动密集期告一段落,唐九洲不知道是累坏了还是进展顺利,脸上一直透出疲劳又兴奋的红扑扑的光泽。

最后半个月有个有点长的综艺外务,大家都住在录制地点附近的酒店,半夜罗一舟口渴出来找走廊楼道里的制冰机。酒店制冰机两层一台,他下电梯走到拐角发现有人捷足先登。唐九洲剪了短发,穿着孔雀蓝色的不对称翻领及踝长裙。这条裙子他见她穿过,有一条腰带,今天她没有系,裙子显得很宽大飘逸,她显得格外弱不禁风。

唐九洲倒了大半杯可乐,正在往里放冰块。尽管她很小心,冰块入水还是溅出一点带着泡沫的深棕色圆点,黏在她左手的手背。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上斜,可乐的水迹一点点顺着关节窝缓缓下滑,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一点暗咖啡色的痕迹。罗一舟走过去,仗着体型差从唐九洲身后伸出左手捏住她的手腕,从后面把她罩住,低头说:“应该先放冰块,回去再倒可乐。”

唐九洲难得窘迫,冰块在手上晃荡,杯子里的可乐来回摆荡几乎溢出,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抽开手去,只好假装看不见,说:“我忘了。”

两个人僵持了半分钟,罗一舟的手指越抓越上,快要攀到她的指缝,唐九洲伸手拍拍他的肩窝,说:“让我转过来。”

罗一舟顿了顿,还是很乖地放了手,她转过来的时候衣服和衣服的不了摩擦,发出细小的哧哧声。唐九洲微微后退一步,腰背顶在制冰机前沿,抬头看着罗一舟很无奈地笑:“你算是我的研究对象,你知道吗?我可不能和研究对象乱来啊,三十岁前要毕业呢。”

罗一舟不理她。

她伸手用指尖轻轻推开他,拉开距离后她往外走了两步,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拿着空塑料纸杯的罗一舟。罗一舟像是被这一眼启发了灵感,上前伸手拽住她,说,你等一等,我有一样东西给你。



“……这是什么?”唐九洲目瞪口呆:“垃圾袋?”

罗一舟很不自然,满脸写着塞给她就想跑:“你让我找个袋子,我没找到塑料袋,凑合找了个垃圾袋。”

唐九洲拽住他:“你把话讲清楚,什么找个袋子啊?我什么时候让你找个袋子给我了啊?”

罗一舟好像突然恼怒起来,生硬地站在原地,也不看她,声音很生气:“你让我挂个袋子在门把上,把焦虑的东西写成纸条扔进去。我已经写了一个月了,你的方法没用,这个还给你。”说完张开腿就跑,转眼人已经进了楼梯。

唐九洲不敢大声喊住他,只好委屈地拎着袋子回房。她本来不想看,她自己就够烦够痛苦的了,不想连续接受一个人长达三十天的所有不愉快;但又耐不住好奇,她甚至想这个人是不是给她用垃圾袋折了三十个千纸鹤吧?

全部倒在床上,是普通的纸团。一个个都对折得很小很皱,似乎已经不能再弯折,好像是怕经过的人会从某个角度看见。她费了很大的力气一张张全部摊平。其实没有必要如此仔细,因为三十个纸团里都写着,想见九洲。



她来的时候是初夏,要走的时候已经快入秋。师姐提前两天回了学校,九洲的最后一天和大家一起吃了一顿火锅。经纪人给她夹牛肉丸,说你喜欢这个吗?九洲很乖巧地说我都喜欢吃,经纪人笑眯眯地说,你就是讨人喜欢,然后严厉逼问在座各位:“你们说是吧?”

大家头皮一麻,赶紧点头。

经纪人意味深长地点明罗一舟,谁不喜欢唐九州啊,就你和人家不对付。

吃完各回各家,罗一舟偷偷从17楼楼梯间走到16楼,敲她的门问她什么时候动身。她露出一条缝,说明天一早。罗一舟点点头,又问你论文写得怎么样了?唐九洲含含糊糊地说,早着呢。

这段对话应该以一个寒暄和再见结束,但两个人都没说话了。过了很久很久,罗一舟说:“你的田野调查结束了,对不对。”

这好像都不算一个问句。唐九洲察觉到其中埋伏的陷阱,她过了好久好久,才终于点头,说了一声嗯。

罗一舟用了一点力,撑开房门,问她:“那我现在还算你的研究对象吗?”



结束之后罗一舟也赖着不肯走,搂着唐九洲靠在她的颈窝里撒娇。唐九洲捏捏他的下巴说:“我看了你的焦虑袋了。”

罗一舟此刻心满意足,压根不想讨论这种有点羞耻的问题,蹭了蹭她,发出点意味不明的声音。

唐九洲摸摸他头发,用一种诱哄的语气说:“那怎么办啦,我也救不了你呀,还是要靠你自己啊。”

罗一舟装听不见,一根根握紧她的手指,说你看今天月亮很漂亮。然后絮絮叨叨问,你的论文会写到我们的什么呀,会说是个选秀的男团吗,会用到我们参加的活动吗,你会提到我的名字吗。

唐九洲很耐心地一一摇头说当然不会。

罗一舟有点泄气,说那就完全看不出和我有关系呗。

唐九洲像突然想起什么,说学位论文有致谢的部分。罗一舟眼睛亮起来,说那你会致谢我吗?

唐九洲低头看他,噗嗤一声笑出来:“你想得倒很美。”



又过了三个夏天和冬天,罗一舟收到一封信。寄出的地址他看不太懂,收件人很用力写了罗一舟三个字,还带上了他前团的团名。摸起来很薄,几乎没有分量;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了,发现是一张印满了字的A4纸,打印的部分都是英语,二倍行距间是很秀气的手写中文,似乎是在翻译。

他读了好几段,才明白这些段落应该都是从她的论文里截出来的、和他们有关的段落。唐九洲没有骗他,真的都是寥寥几笔,如果不是他对每一件事都印象深刻,也许都不能反应过来,这是我啊。

最后一段的段头写着“附录:田野笔记”。那段的内容是,在考察的三个月快结束的时候,上海的秋天提前来了。我很痛苦写不出论文,也遇到了很多其他不顺心的事情。有一天我一直醒着发呆到凌晨四点,突然看见了一轮很好看的月亮。也许是我太需要这轮月亮,我觉得它格外动人。三年以来,我一直把这件小事记得非常清楚。

在这一段的下面,是一行手写的英文,它没有对应的打印体,应该是寄出时寄件人匆忙补上后塞入信封的,以至于墨水的边缘被信封擦开,像蜿蜒的水渍,显得有些模糊。 那行字是,

Dedicated to Yizhou**





*“所谓公平就是人人都有怨”,来自《十洲集结》的歌词。

**献给一舟。

Lofter原文链接: https://xiaotianbingyingning.lofter.com/post/1f272268_1cbdaf39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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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慕容
曹慕容

香港大学中文系本硕,擅长中英⽂写作。拥有丰富的海内外公共关系经验,善于沟通、策划。